关于翻译的那些破事儿----#李老师讲故事#
作者:李哲壬 发布时间:2016-02-14 17:29:11
凡是像我们这样教外语的人,总是推荐大家去读原版书籍。除了语言习得和氛围养成这些目的以外,其根本原由,大抵是可以不假他人之手,领略原味风情。就好像那些惊世骇俗的风景,总要你亲自去看,旁的人转述,未免会打些折扣。明末清初的诗人冯班有文道:“文章如米饭,诗歌则如酒”。这个比喻倒是能借来一用:翻译如米饭,原文则如酒。再好的译者,也难免将原有的醇香饮去,反刍出一片平淡乏味。更何况,自打清末民初“西学东渐”以来,中国就鲜有翻译大师。我们读到的大多数作品,不过是经“再创造者”理解后的吐哺。最初主要是硬译,那时年,又恰逢中国语言由文入白的彷徨期,于是我们在读译本的时候,就经常读到一些令人不明就里的句子。比如鲁迅在翻译荷兰作家弗雷德里克·凡·伊登的代表作《小约翰》的时候,居然留下了:“朦胧而昏暗地向两旁展开长的、单调的房屋的排列。”这样根本不通的中文。林语堂嘲笑过“字字对译”和“语体欧化”这一类的译法,会产生诸如“余之巴黎妻”这种根本嚼不动的句子!像胡适翻译的法国作家阿尔封斯·都德的《最后一课》(被收录进了我们中学的语文教材)这样今天读来依旧简洁流畅的作品,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天演论》的译者严复,提出“译事三难:信、达、雅。”翻译,是为追求对原文准确,通顺,简明优雅的叙述。这句话被看作译者的处世金针印在了几乎每一本翻译学著作的前言里。然而严复自己都没有做到这一点。众所周知,《天演论》译自《进化论与伦理学》,原作者赫胥黎是“达尔文的坚定追随者”。他们都认为关于“优胜劣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观点,只适用于没有伦理道德的生物界。而严复自己,由于深受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主义”洗脑,坚定地认为这一丛林法则同样契合人类,于是便有了那句著名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现在的人们,误以为这是达尔文给出的人类世界的不二定理,却不知这只是严复在“再创造”的过程中,偷偷掺杂进的私货而已。不去仔细阅读《物种起源》原文的国人,便只能受严复的骗。同样的,《共产党宣言》最后那句著名的口号——“Workers of all countries,united!”稍微懂一些英文的人都明白更准确的译法,应该是:“各国的劳动者,联合起来!”而非耳熟能详的那句:“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您要是出去造反暴动,还是推荐后者,确实更具的煽动性和广泛性,念起来朗朗上口。
我们要知道,翻译者会在“再创造”的过程中,有意或者无意加入自己的理解,亦或是对某些内容讳莫如深,偷偷扭曲原意。所以意大利人早有高见:“翻译就是叛逆”,其理如是。我最早读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1984年的译本,带有很深刻的那个年代的印记:里面所有的make love统统被翻译成了“相爱”……于是便有了这样的句子:“加斯东不但是一个具有无穷智慧和想象力的出色的情人,而且也许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作紧急着落的人,因为他和未婚妻在一片香堇地的上空相爱,差点儿一起摔死。”“自从奥雷良诺和阿玛兰塔·乌苏拉第一次偷情的那个下午以后,他俩一直趁她丈夫加斯东难得的疏忽之机,在提心吊胆的幽会中默默地、热烈地相爱”,再如“一天下午,他们在水池里相爱,差一点淹死在水中。”我那会处世未深,尚且是名天真烂漫纯洁无瑕疵的少年,这样的句子困扰了我许久,究竟要怎么样做,才能特地跑到池子里然后才对上眼了呢?
在翻译人名和地名的时候,也大有文章。在最初和西洋接触的年代里,大约是为了体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气势,来华的洋人们纷纷有了各别具中国特色的名字。比如那些著名的传教士: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郎世宁。20世纪初清政府派五大臣出洋考察西方先进制度。在回来的报告里,提到的英国特点,便是国王说了不算,大伙儿都服从一个机构,叫做“派立门”,其实就是英文里的“parliament”,真是天授的译名!不但点出了“衙门”的属性,还指出了“派系林立”的特征。再例如当年美国女演员诺玛·简·贝克,取了个艺名叫Marilyn Monroe,我们习惯把她的姓翻译成:“梦露”,实在是有够精妙,光是文字就不禁能让人联想起这位性感女星手捂白色露肩裙的如梦似幻的经典场景。而同样的姓氏。放在美国第五任总统James Monroe身上,就被翻译为了“门罗”,这位总统生平致力于为美利坚开疆拓土,并且把美洲划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警告欧洲列强的殖民行为。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门罗主义”。如此强硬的政策,如果是以“梦露主义”的译法出现在中国历史书上,岂不贻笑大方。《围城》里对此的解释:“外国名字译成中文。‘乔治’没有‘佐治’好记,‘芝加哥’没有‘诗家谷’好记;就因为一个专切音,一个切音而有意义”。当时的中国人,和西方鲜有接触,对于西化的名字很难记住,所以很多洋人就被迫“入乡随俗”。再加上没有官方统一的标准翻译,就出现了很多好玩的情况:
鲁迅就曾经把法国大文豪雨果(Hugo)翻译成:“嚣俄”(大约因为先生不太喜欢俄国人);
雨果《悲惨世界》中的主人公JeanValjean,就是我们习惯称为“冉阿让”的那位,在台湾被叫做“尚万强”,说起来确实是切音而有意义,但总给我一种中国农民的即视感。
同样是姓“Elliot”,引发第一次鸦片战争的英国驻华商务总监被叫做“义律”。美国诗人,《荒原》的作者被叫做“艾略特”;(在《围城》里还被方鸿渐恶搞成了“爱利恶德”),现在又被新华社普遍翻译成了“埃利奥特”;
义律能搞挑起对华战争,主要是得到了时任英国首相Henry John Temple Lord Palmerston的支持,在当时直接被叫做“巴麦尊”,这样简洁明了,道光皇帝能记住。不然您给皇上作报告,说英国首相亨利·约翰·坦普尔·帕麦斯顿子爵……皇上指定觉得您拿他开涮。
据说在冷战时期,我国试图把美帝国主义头子约翰·肯尼迪(John Kennedy)硬译为:“啃泥地”,好歹让周总理给拦下来了……
著名的童星秀兰·邓波儿的英文写法是:Shirley Temple,也就是说,如果音意结合的话,就成了:雪莉·庙;甚至于是:少林·寺,纯音译?射了·大波儿,您觉得怎么样?
好了,来说点严肃的。必须承认,有些东西实在是无法翻译的。因为毕竟文化差距,毕竟文字异脉。比如爱伦坡的《致海伦》中的名句:“To the glory that was Greece,And the grandeur that was Rome.”普遍的翻译是:“辉煌属于希腊,宏伟属于罗马”。若是追求精简,便译成:“荣耀希腊,宏大罗马”,已属不易。至于这句子里面glory Greece和grandeur Rome之间的音韵对仗,基本就是无能为力了。
因此,对于诗歌的翻译,有些译者就选择放弃中文里的平仄韵律,转而近乎自然的直译。美国女诗人Sara Teasdale的Over the Roofs,胡适翻译为:《关不住了》,原文和译文的对照是:
I said, ‘I have shut myheart,
我说“我把心收起,
As one shuts an open door,
像人家把门关了,
That Love may starve therein
叫爱情生生的饿死,
And trouble me no more.’
也许不再和我为难了。”
But over the roofs there came
但是五月的湿风,
The wet new wind of May,
时时从屋顶上吹来;
And a tune blew up from the curb
还有那街心的琴调
Where the street-pianos play.
一阵阵的飞来。
My room was white with the sun
一屋里都是太阳光,
And Love cried out in me,
这时候爱情有点醉了,
‘I am strong,I will break your heart
他说,“我是关不住的,
Unless you set me free.’
我要把你的心打碎了。”
按照胡适自己的点评,他“做诗以来,经过了十几年‘冥行索涂’的苦况;又因旧文学的习惯太深,故不容易打破旧诗词的圈套;最近这两三年,玩过了多少种的音节试验,方才渐渐有点近乎自然的趋势。如《关不住了》第三段”。很明显,这里所说的“近乎自然”,便是口语化,不受中文旧诗音律平仄的束缚,颇为平易近人了。只是多少失去了中文原有的美感,我自己也试着“玩”了一下:
I said, ‘I have shut myheart,
我说:我已禁锢心门,
As one shuts an open door,
好似枯木深沉。
That Love may starve therein
爱将羁系其中,
And trouble me no more.’
至此心静无痕。
But over the roofs there came
未想五月湿风,
The wet new wind of May,
吹佛自楼顶下;
And a tune blew up from the curb
街心悠扬琴弦
Where the street-pianos play.
飘零萦惹人身。
My room was white with the sun
阳光照耀浮尘,
And Love cried out in me,
爱已悸动万分,
‘I am strong,I will break your heart
他说,我若囚禁不住,
Unless you set me free.’
必将碎你心城。
最后两句,原文的意思是“除非你将我释放,否则我将打破你的心灵,因为我足够强壮”,我则把它变成了“除非你彻底囚禁我。不然我就打破你的心灵”。原文讲爱的释怀,而我强调彻底压抑的情感,无非是追求音律平仄,融合了自我观点的结果罢了。
所以我必须告诉大家,在读那些中译版的时候,你以为你读到的是作者本人,其实却只是经他人之口反哺出来东西,有可能是精华,也有可能是糟粕,全看译者本人的意愿或者能力。无论如何,这顿菜肴原有的风味,你尝不到,闻不来。所以那些看原版书的人,除了有可能是在装逼之外,确实只是不想吃他人吃剩下的残羹剩宴席罢了。
百色学院外语系 | 北航北海学院外语系 | 广西财经学院外语系 | 广西大学外语系 | 广西广播电视大学 | 广西民族大学外语学院 | 广西师范大学国际教育学院 | 广西师范大学外语学院 | 广西师范学院外语学院 | 广西外国语学院 | 广西医科大学外语学院 | 广西艺术学院外语学院 | 桂林理工大学外语学院 | 桂林旅游专科学院外语系 | 河池学院外语系 | 钦州学院外语学院 | 梧州学院国际交流学院 | 右江民族医学院 | 玉林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
版权所有:南宁市平方软件新技术有限责任公司
桂ICP证010011号